城市里的夏天,充满柏油路变软后的沥青味。阳光打在脸上,刺痛留在皮肤。路边站成一排的树木自顾不暇,皮相干涩。行人撑伞或是戴帽,走在无遮无拦的热烈中,想快怕出汗,想慢怕紫外线杀伤。没有人愿意暴露在夏天的阳光下,除了在露天游泳池。
其实,露天游泳池就是人工挖个坑,再灌进水,以供人跳进去来回游动。简陋的,水泥敷面,里面的水要么无色,要么碧绿。讲究的,铺就不吸热的洁白石砖,一池淡蓝的水衬着岸边几把白色的沙滩椅,眯眼看去,宛若热带海洋一隅。
从人性角度讲,露天游泳池是文明人扎堆的城市中,唯一可以令人返祖的正当环境。当年的亚当夏娃就是靠着几片树叶的遮挡,在阳光下随意走来走去。
从社会角度讲,公共的露天游泳池是提供给普通百姓的防暑降温福利。
从自我的角度讲,露天游泳池能够促进人与大自然更近的联想:一只青蛙跳进水,扑通;两只青蛙跳进水,扑通,扑通;一群青蛙跳进水,头顶着水花,在一个大水泡里沉沉浮浮。。。。。。
看过的视觉、文字故事,很多提到露天游泳池。《狗日子》的海报被一个身材不完美的女子占据,身上的泳衣、身下的瓷砖和身后的灌木丛表明,她是躺在露天游泳池边上,阳光晃得她脸上白平衡失调,却清晰了一副面对狗日子的表情。王朔的一篇小说里有个情节,几个年轻人趁天黑摸进某个露天游泳池,一个小伙子爬到跳台上,朝黑暗中的水面扎下去,结果扎在空荡荡的水泥池底,青春的躁动被莫名其妙、血淋淋地终结。
高中的时候,我在的这个城市里有个位于公园的露天游泳池。是出于对高考压力的逃避,还是出于发小讽刺我“学游泳笨得像旱鸭子”的刺激,如今很难回溯,总之,有那么一、两个月里,饲养员给的零花钱都贡献给了这个露天游泳池。
露天泳池是水泥砌的,灌满抽上来的地下水。水越绿,水温越温和。当池边快长青苔的时候,一池清澈而透心凉的水便会突然出现。水凉,水绿,这都不算什么,重要的是学会在水里浮起来,再自由地前行。为此,常常一天里连游两场,足足泡在水里2、3个小时。那段时间里,公园的大喇叭反复播放张国荣的《莫尼卡》,我在水里颤抖着一身鸡皮疙瘩,不停地憋气、划水 。累了,趴在池边晒太阳。那个夏天触发了我另类的审美观:最美的人,是除了脚底板之外浑身都黑黝黝的人。这样的人在水里像鱼一样自由,令人羡慕。
习惯了有海的环境之后,我想我是回不去露天游泳池了。它的狭小,它的混浊,它的人工意味,还有《莫尼卡》带来的冰冷感觉,都已划归为青春年少时的梦魇部分。
今天,在曾经的少年故地,我再次去了露天游泳池。有人说,在大痛苦面前,小痛苦是幸福的。对比少年时的露天游泳池,现在的是高级品。对比不自由,片刻的失重是美妙的。
在扑通跳进水里的时候,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时候,突然觉得,“当肢体受到舒服,精神仍可以翱翔”这句话极有可能是阿Q的原创。
当水变成绿色的时候,我会认为,水下有水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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